東風吹拂,纏在樹上的燈泡閃爍搖曳,卻比不上星空璀璨。
秦天恩離開酒店時抬頭看月,朔月無光。
沒歸期的等待,如期望已死的種子發芽——只要一息尚存,幻想永不終結。
秦天恩回頭看看名車魚貫駛進酒店,希望葉翹楓不需作太多應酬,便坐進預約的車,回去燈火闌珊的校園。

沿途車水馬龍,當漸近郊區,汽車變得稀疏零落時,司機疑惑道:「後面的車幹嘛?跟着我們一段路了。」
秦天恩回頭,看見寂靜的路上,一輛輕型貨車緊緊跟隨。心中泛起一陣不安,正欲致電葉崇天求助,輕型貨車突然加速撞向她;轟然巨響,她坐的車撞向石壆後翻側。
渾身劇痛,鮮血湧出。失去意識前,彷彿看見天上明月;她正徐徐下墜,躺進寧月山的星晨花叢……

倏地睜開眼睛,葉翹楓從夢中驚醒。
惶惑地張望,發現身旁的方曉敏頭靠着雙層玻璃窗,睡得香甜。神志慢慢清醒,他終於記起婚宴後,他們逕往機場,現正身處前往巴黎的飛機。
他忘了那是一個怎樣的噩夢,但呼吸仍然急促,心仍堵得慌,於是解開安全帶,匆匆往洗手間洗臉。
看看鏡中的自己,冷淡表情掩飾不了眼裏恐懼,像等待母親安慰的小孩。發洩般用力扯出紙巾,一面抹去臉上水珠,一面輕輕按着隱隱作痛的舊患,調整呼吸,默念:「只是一個夢……」
返回時座位,葉翹楓看見鄰座的老伯伯輕輕為睡着的老婆婆摘下眼鏡,為她搭上服務員提供的薄毯子。內心的慌亂稍減,卻見剛睡醒的方曉敏投來疑問目光。她伸伸懶腰,自言自語般問:「一對老頭,有什麼值得看?」
葉翹楓沒加理會,沉默地喝下蘋果汁。
方曉敏也不在意,胡亂點着椅背屏幕;不一會兒,覺得沒趣,便扭頭問葉翹楓:「你打算在巴黎幹什麼?我可以安排。」
葉翹楓低頭翻閱報紙,道:「不用費心。你安頓了,我就回去。」
「為什麼?」伸手按着報紙,逼葉翹楓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忍耐地呼一口氣,終於抬頭看向她。「能在熟識的地方完成,為什麼要在法國做?」
方曉敏聽後,正中下懷般笑着,在葉翹楓耳邊悄悄道:「學會如何洗淨資金,不是什麼地方都可完成吧?」
「沒興趣。」別過臉,向經過的空中服務員示意多要一杯蘋果汁,以免眼神洩密。
「別騙我了,你旁聽那麼多會計、管理、經濟的課,除了結識女生,不就是準備將來接管宇航嗎?」摸摸他的臉,笑道:「葉翹楓,實戰機會難得啊!」
撥開她的手,取過蘋果汁,冷冷問:「你早準備好這說辭了?」
點點頭,雙手繼續不安份地糾纏。「你當初勉為其難才答應跟我回巴黎;要留住你,當然要想一個你不能拒絕的方法。」
「夠了!」語氣冰冷嚴肅,方曉然只得悻悻然地停手。「你能說服你爸再說。」
「我早向爸探口風了。他雖然不太樂意,但也沒反對。」
葉翹楓點頭回應,便繼續看報。
方曉敏卻依舊纏繞,道:「你看,我多為你着想!只要你乖乖的,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斜睨她,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寵物。」
「不是嗎?」趾高氣揚地笑,不認同地搖搖頭,繼續按她的椅背屏幕。

甫下機,葉翹楓便收到陸澄煦留下的口訊:秦天恩交通意外入院,還未渡過危機期。
緊接而來,是他發來的相關新聞。
瞟瞟正等待行李的方曉敏,葉翹楓雙手冰冷,微微顫抖。沉思片刻,致電陸澄煦,不待對方說話,便問:「他知道了嗎?」
「崇天叔?當然知道。我打算幫你訂回來的機票……」
葉翹楓俐落打斷他,「別多此一舉。」
話筒另一邊傳來難以置信的沉默。
「我幫不了她。」葉翹楓低低咳嗽,片刻,續道:「我辦完這邊的事便回去。」
掛線後,若無其事走到行李輸送帶,替方曉敏和自己取回行李。
離開戴高樂機場時,身邊人群川流不息;他終於記起那沉默無聲的噩夢:天恩站在寧月山小教堂前跟他揮手告別,而他怎樣跑,都不能走到她身邊。
下午陽光明媚,意外地教人刺痛。

最後修改日期: 20 4 月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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