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乙

《多恩釋放了形而上的心思》

你撿起句子,重新思索間,詩稿都給燭火燻得焦黃
屢從誤燃所致,不經意而來到,每小撮的紙灰
一片空白,真實看不到,篇幅載入長夜
是你!仍舊背負著,首席的玄學詩人(The Metaphysical School)
嫌疑穿透了,倫理蒼白,以及宗教老死
鑒對上帝,敬神卻困惑永恆
偏跟戀人、妻子,尚愛竟翻覆貞潔
還得監測,深情比對意志的重荷。忍撒工作,提前頹廢
總能讓,自己的流離和嘲諷,在一次次的吭聲中
最為艱難承受,信仰那動盪;你經歷天主教徒,轉任英國國教牧師
此後每個清晨,開始向自己,說句《早安》(The Good-Morrow)
祈求修道院的夢諭,從神學,擺脫種種陰暗
約翰 • 多恩釋放了形而上的心思(John Donne)
文字將會應約,在長夜燭光中,新詩流派的興起

《李賀為濟慈打通任督二脈》

從匿名信中凝滯的氣息,濟慈意會(John Keats)
是詭譎的長吉先生, 隴西寄來。當二人引退詩壇,曾默契,再約上
那時李賀,年紀二十七;而時鬧肺疾的濟慈,剛過二十五
除了追懷家聲,各自道盡,須臾和身世
一段不尋常的交往,促使李賀,隨口背誦對方的名句: 
美是為真,真之為美——如是而已
(Beauty is truth, truth beauty, —that is all
見《希臘古甕頌》/ Ode on a Grecian Urn)
濟慈也帶來了,一箇唐代工藝的編織篋笥
從中取讀李賀的《嘲少年》……當唸到:莫道韶華鎮長在——
氣大喘,咳不止,眼珠翻白,昏厥倒地
李賀著急,於是把脈動,檢瞳孔,再細撚臆心間
後經七七四十九日,李賀為濟慈打通任督二脈
剛剛復甦的約翰 • 濟慈,繼續唸完:髮白面皺專相待。淚下
李賀惋惜,叮囑飲食起居,少糖,少油鹽,從此更少憂戚
本就各異,兩人的辭賦,卻叫彼此熟習;聽冥冥中常互道:哈囉!失敬

《倉央嘉措慈悲的獻經》

不然,再來口青稞酒;或者,多啖點酥油茶
冷靜下來的時刻,還要能夠淡忘,你過去合十的身影
我們可知,當年的解咒僧人,你如何慰問,綠度母的信眾
配樂起舞,在方圓十里的藏歌裏,讓我們的高亢散發
從草地上遊蕩的羊馬,到霾雨濕透的佩刀牧人
都會很幸福,歇息,聊天,卻又在哪兒,惆悵起來
寒天旅途中,因一個拾簀而去的紅衣喇嘛
曾幾何時相遇了,一個澄明來生的感召
轉經筒扣著佛珠,上路來,磕長頭,向著傳說中神秘的聖址
倉央嘉措慈悲的獻經,祝福有詞,句句歸順,東方的胚芽淨土
虔誠從月望盤膝到月朔,兩次祈禱,都端正坐著
在內心,在叩靈的詩篇,偏偏一個眼神
而迷信了,瑪吉阿米的純潔……在佛光下,找不到自己
你伏拜,舉頭仰天,湊唸一句夙愛:不負如來不負卿

《律宗第十一代世祖弘一法師》

一大票的俗家名字:李叔同、李息霜、李岸、李良……終歸弘一
仍讓大家惦記起,年少寫下的佯狂遊藝,早被擱置在校對房間
先從書畫到戲劇,認同光影總要旖旎
紛,紛紛,紛紛紛……委任過教席、編輯,都作平等觀之
寂寂寂,寂寂,寂……彷彿耳邊舒緩,清靜就悄悄接住了
(”紛、寂”六連字句,引用《落花》篇)
再從美學到禪曲,一度知遇,而澹定過
然則,詩詞歌賦中留別,是祖國親,還是佛祖近
你憑隨,自己的道行,不再回頭猜想,一樹鷤鵒
就在定慧寺脫壁的一塊泥巴,曾經叫誡語來修飾
因此失眠,所以多看一彎新月
律宗第十一代世祖弘一法師,於趺坐中吐露:
受戒之身,奉持法門,過午不食
拓經著書,謹言慎行,一點一滴,自足山家,所以陌上星星
因此多望一輪滿月,冉冉而升,在輝涵高逸的夜空

《周夢蝶斜掛著褐麻布袋去踱步》

一座臺北市,許多大學的意象,一同前來夢蝶
愛給我們示範,以這質樸的哲思
你戴帽,圍巾,一襲舊色的長衣
就能為我啟蒙,很足夠,原來擡頭瞭守星辰
講解光亮的那種耐心,如何消融《還魂草》
我的每一次仰望,該配上,相識背景的現代梵音
你詠嘆湼槃,讓零星雷雨,落在《孤獨國》
又恍若,一個剛剛修成的語法,不會再回應隼鳥
你用半頁尺牘,戰後,考據自己,已經老過鐘聲
已參悟,積存了的傾聽
周夢蝶斜掛著褐麻布袋去踱步,幾聲咳嗽
風再起,你回來,默默練寫一手好字
紙上談,詩行兩三;問近安,已非流年
而燈火衆多,誰還能在武昌街頭,沉潛轉世為詩人

2020-6-18。硅谷

最後修改日期: 9 10 月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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