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冰峰

女兒七歲,身體比較瘦弱,通常跳完舞後我們一起爬上沙田坳。有時爬到一半,累了,便爬上我的膊頭。沙田坳,有個小吃店,是個四通八達的中轉站,經它可上飛鵝山、馬鞍山或獅子山郊野公園。小吃店販賣山水豆花、豆漿、即食麵、咖哩魚蛋、燒賣及各類汽水。女兒要了一碗豆花,我要了一盒咖哩魚蛋。囑咐女兒不要放太多糖,她還是放了五匙。她坐在食店裡,我用竹簽串了三個魚蛋坐在店外樹下透涼,盒子裡還有三個魚蛋留給她。
一會兒我走進食店,她已吃掉盒裡的三個魚蛋,豆花剩下兩、三匙。我催促她快點吃掉碗裡的豆花,問她還要不要魚蛋,她點頭。我又買了一盒魚蛋及一瓶好像叫紫葵甚麼來的紫紅色飲品。我用竹簽串了兩串,自己一串,女兒一串,走出小吃店。我將三個咖哩魚蛋塞了一口,女兒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地咬,我抱怨魚蛋一點魚味都沒有,肯定全是麵粉。

我們選擇行馬鞍山郊野公園,比較輕鬆,而且全是下坡路。這條路的終點是水泉澳村,再往下行多十分鐘便是沙田圍港鐵站。從相反方向走來的人相對較多。

雖然沒有下雨,天色相當陰暗。我們延着沙石小徑下行,天空被樹木的枝葉半蔽,留一線天空。我從背包裡取出在山下商店買的杏仁條,往女兒的嘴裡塞,希望她多吃點東西。她將我甩開,即使我贊賞杏仁條的味道。我們走了一小段路,遇到一個穿裙的女人與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小徑旁邊伴隨着一條流淌的山澗,水聲淙淙。男孩跳到山澗的踏石上,用手裡的樹枝玩水。女人回頭對他吼叫,威脅再不趕路,上課的時間就過了。女兒想過去看那男孩,我一把將她拉回,說那個女人是山妖。她的眼睛赤紅,頭上長了一雙兔子的耳朵,野豬的獠牙,嘴角流涏,還有一條牛尾巴。女兒輕聲問我怎麼知道,我指着右臂種痘時留下的疤痕,告訴她那是王子的印記,它可以讓我看穿一切。女兒半信半疑,回頭想看清楚那個女人,我拉一拉她的小手,警告她山妖正用貪婪的眼睛望着我們。為了讓她更加深信不疑,我說男孩是隻狐狸精,剛才他用爪子抓魚,還在水裡撒了泡狐狸尿。為了增強說服力,我說山妖的時間比我們人類的時間晚一天,今天是星期六,山妖的時間是星期五,要不那個狐狸精怎的要上課。女兒覺得挺有道理,說工人姐姐曾經跟她說過菲律賓的早晨是我們的幾點幾點。我肯定地說,就是這回事。

我讓她咬了一口杏仁條,剩下的放入自己的嘴巴。

我們繼續向前行,繼續圍着山妖的話題聊天。我心裡暗暗好笑,要不要立刻告訴她:我是戲弄她的。

當我們走了一半路程,在不遠處站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白衣婦人,她拄着雨傘,閉目休息。我輕聲告訴女兒,那個婦人也是一個山妖,女兒有點發抖,我叫她別怕,然後向她擺了擺手裡紫紅色的液體。這叫紫葵的東西我已喝下三分之二,瓶裡的三分之一多了很多氣泡,可能是走路時搖晃弄出來的。我告訴她,在小吃店買東西的時候,店裡的女人叫我拿着這個,說今天我們會遇到山妖,要是受到攻擊,可以用這個噴在她們身上,消滅她們的法力。女兒緊緊地偎着我,警誡地在山妖身邊經過。寧靜的山間,我們向着彎彎曲曲的小徑前行,由於是下波路,路上又多沙石,我們一直低着頭。行了一會,我們回過頭來,那白衣婦人在不遠處亦步亦趨,此刻我心裡冒起寒來,覺得她可能真是一個山妖。不其然拉着女兒的手小跑起來。

轉了幾個彎,女妖已被甩在身後,我們才鬆一口氣,我覺得也戲弄得夠了,便向女兒告白剛才跟她說的全是謊話。由於這樣一講,山妖籠罩的氛圍突然消失,天空依然一片晦暝,但妖氣全消。現在輪到女兒,她開始向我述說飛天巴士的故事,講述她如何收拾一個星球裡的壞蛋飛天巴士,又如何讓飛天巴心悅誠服,如何臣服於她,飛天巴士又如何製造了山妖……接近山腳,內急讓她嘴巴合上。我指着草叢叫她就地解決,她死也不肯。走了幾步,見到流動厠所,她說起上次我們見到的一幕:一輛吊車將流動厠所吊起,臭水從我們前方漂下。她說甚麼也不能讓她上這樣的厠所。她說港鐵站有洗手間,叫我抱她,要不她忍不了那麼長的路程。我只好讓她騎在膊頭上,她像隻百靈鳥一樣唱歌:胡適的《蘭花草》。

最後修改日期: 28 9 月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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