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一

高牆古璃,每一寸恢弘肅穆,
能擎起拜倫筆下,每段俠士申斥的憤慨,
棄世浪子那一身的冷傲?

祭者虔誠,禱文的回音再三清越,
萬魂就算安息,假使赤子無囿
經中的規矩,可鎮得住吟嘯千載
一夜神魔傾倒雪萊的西風?

媚俗的觀眾儘管仰望,一副雕鏤陳設
不過是虛妄的偶像。從來伏視詩史,
真正聳拔不朽的,你可看清
是字句的靈魂,濟慈的一對慧眼?

遊客的腳步踏在碑上,眾聲悼念
縱有節奏,又豈能
一如韻腳的起落 ───
十節輕重、五步抑揚 ───
鏗鏘的每格,都曾敲響喬叟的文骨,
替詩中瑟縮的眾生,捍衛最後的尊嚴。

該由一代的詩聖繼續昂首,為劇場上
每一朝盛衰的權柄誦詠?
還是鑿破沉寐的棺槨,諸聖列皇
今夜都必須甦醒,只向永恆危立的莎翁
屈出膝下所有塵封的黃金?

當我走過詩人之隅,風塵滿身,
總要為壯語的英雄鞠身以敬。
至於帝業繁盛,寺刹莊嚴,
不外是黎民匍匐的輝煌,
又何須媚骨奴顏,如果雲煙
敵不過一抹時代的風沙?
如果風沙,正來自群儒朗聲
一口道破愚頑的警句,當我
走過詩人之隅,冷笑以後,發覺
所謂的空中樓閣,原來
早在千百年前的笑語裡
傾頹無覓。

最後修改日期: 16 11 月 2013

作者

留言

寫詩人之隅的作品很多,哲一這詩,諷刺當世文人媚顏奴骨、讀者之有眼無珠,令我想起華盛頓˙歐文的《西敏大寺》:「他們留戀左右,就像置身於朋友和知己的墓旁;因為在作者和讀者之間,的確存在着一種友情。別種人物之聞名後世,完全要靠歷史的媒介,而歷史總是變得愈來愈模糊……作家與其說為了自己活在世上,不如說為了讀者。他為了要和後世的人作更親密的交談.不惜犧牲他當時周遭的享受,自絕於社交生活的樂趣……但願後世能永遠紀念他的恩賜,因為他所遺留下來的,並非空洞的名字和虛誇的行為,而是智慧的寶庫,思想的結晶,和珠璣的文字。」寫得更有詩意的還有余光中的《不朽,是一堆頑石?》等,不贅。

    謝謝 黃衫前輩留意這首詩。中學時,晚生有幸讀過 余教授光中先生此文,當時就覺得驚奇,原來各大詩人入寺,都有著這麼一段段秘故。到早前,自己終於身臨其境,花了點時間走遍寺院,看到一群群湊熱鬧的遊人,糊里糊塗的來往,仔細琢磨歷代帝族貴躬,卻對一眾偉大詩人如此冷落,就覺得可悲、可笑。任您詩人當年如何叱吒風雲,如今真不外一堆頑石,觀眾雖多,知音寥落,小小西敏寺,空有一地輝煌,總載不下一隅詩壇名宿。

      李白、莎士比亞、歌德、荷馬……古今中外的詩人,比起腐朽的帝王,「人氣」還真是歷久不衰。

        詩人「人氣」盛,皆因詩作多親民。不親民,世人何以有共鳴,乃至不朽?至於帝皇,每多深居宮中,與百姓距離甚遠,身死以後,「人氣」自難與詩人相比。

撰寫回覆或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