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民

(二十年前做《明報》副刊編輯,某天,一頭馬姓新職員來說話,每句話開頭都是:「我讀phd的時候……」譬如,「我讀phd的時候,就愛性騷擾女同學;如今,我讀完phd來上班,自然也性騷擾女同事,沒想到這撥老姑娘,對一個phd的騷擾,竟然要去報警……」法律,不能制裁這頭賤物,於是,牠一直在那份「最有公信力的」報紙,一直phd下去……二十年後想起,邀牠在詩中演「喪禮」一角,對於賤物極富啟發性的滑稽相,我從來心存感激。)

一、喪禮

第一頭龍,叫喪禮,爬進濕黑的
礦穴,用毒牙,牠向礦工借來一頂頭盔;盔上
嵌著燈,用屍血,牠在燈面髹上「PHD」,
那顛倒了,放大了的
頭銜,投向山壁,驚起一窟窿的
蝙蝠;蜚蠊,惶然墜地。
隨着縮寫的引領,牠深入幽冥;
泥濘,烙上這三個字母,竟黑甜如醬。
「你總該給『PHD』一點優惠。」黑甜中
甦醒,喪禮,瞪着饞涎浸透的
一團白肉。
「大爬蟲,你也真摳。」白肉以為
「PHD」,是戳不破的一塊橡皮,一種體貼的
防毒套;爬蟲以為,在冬夜,
賣春的女人愛牠,愛牠是龍魁,
是四龍之首。能出頭,誰深究一匹獸,是
善獸?是惡獸?是吃素?還是吃人?
「而且,我一般只吃女人。」
「補錢,讓你用餐具。」賣春的
推薦:「系主任用過,就榮升校長,別錯過
攀附,攀附那一星
仍攀附在箸頭,透着學術味的痰涎。」
「你不敢想像的污垢,我照樣能吞嚥。」
牠埋下臉,榮耀之燈,照亮
穴旁一叢衰草。
「校長,會認同我,像認同象牙筷上的
淫靡,認同你柔腸深處的異味。」滑出礦坑,
字母頭盔照路,仍舊壯大喪禮的膽氣。
「『行人歸意速』,」牠暗罵:「最可惡,
『流潦妨車轂!』」美成啊,九百年前
一篇《汴都賦》,能換一個
試太學正,能入秘書監,能舉大晟府;可這
校長……校長不是神宗,卻有成龍志,
他吮政棍,媚權臣,分送
榮譽碩士與博士,難道就不能
私授龍魁一尊講師?牠渾忘
自己的蹩腳,陰濕的夜,
叼着象牙筷,蹇向象牙塔,要爬入
稀泥構築的那一座黌宇。
「筷子,是我的高蹺;昨涉
淤泥,今入康莊。」喪禮
不師前賢,師前瘸。廁身課堂,
即訓誨學子:「用兩條腿走路,早已過時。」
倡言:「追隨熊熊的欲火,不要怕謬論
造成的黑暗。」唯有立謬論者,牠知道,
不怕謬論;千年暗穴裡,一路有
屍油助燃的燈。
「跬步不休,跛鼈千里。」是真知;然而,
只半邊身子有腳的一隻
蟑螂,原地打轉,兜售
「風格化」的足印;所謂的
「創意」,不過是環迴路上,浮辭
堆成的糞丘。
「但我,是糞丘上的王。」喪禮,以獰笑
面對詰難,「我用爪耙泥,用牙播種,
用尿,灌溉這座沒有門檻的
連鎖幼稚園。」入夜,循例
奏《抗日歌》,放《驅倭煙火》,伴隨
硝煙,千萬朵小傘降下;傘上,縋著超齡稚子
最感貼心的園訓:
「歪風,即是文化。」
「惡習,即是風俗。」
「姑息,即是兼容。」
「苟且,即是閒逸。」
「朋比,即是團結。」
人性,不斷扭曲,「扭曲,即是迂迴。」
喪禮說:「迂迴,也是一種向上的姿態。」
迂迴地,喪禮,登上高樓,話,擲地
有瓦釡聲:「止乎禮,即是發乎情;
復禮,即是發情!」
「登龍術」,成熱門課。
「擁護被擁護的,推舉被推舉的,報以
規定的熱烈掌聲。」開宗明義:
「登龍,要能等。
等貪污者說:我不貪污。
等專制者說,我不專制。
等食人者說,我不食人。」然後,
以微笑,展現教養;以同流,表示友好;
再適度合污,就根本是共建和諧。」
世界,堅牢如鋼鐵之舟,卻在
一汪洋的燃油上漂浮。
說「防患未燃」晚了;每一個人,
同享扔下一根火柴,就足以
毀滅同舟者的快感。
說「嚴禁放毒」,惡孽,偏在舷旁
肆吐煙圈;智者無言,但
愚者鼓掌。虹箱裡,喪禮笑淫淫:
「作為文化龍,我會說:這圈圈,有着
最誘人的弧度。」人脈縱橫,曾經,
牠牽帶同醜,進佔
不同的崗位,爪牙四副,代表
南北西東,開畫展,辦朗誦,即名
「兩岸四地」;另添一洋狗,則益顯
「國際」。編報,報館就是炮塔,
是堡壘,阻擋稱職者和專業戶;那面
「兼容」的大纛,掛滿腐蛆。午夜,
當垃圾車,滿載蛀蟲排泄的新詩,駛過
「小狗吠,大狗也吠」的「盛世」,
那樣的「文明」,那樣的
「團結」;霓虹,扭出炫目的句子:
「未來,是屬於蒼蠅的。」
這不是警示,是預言;不是淨土
佈滿蒼蠅,是國際蒼蠅,統治淨土。
雜埋着前賢與先哲的
堆填區,早長出高樹,碩果
纍纍,全是沒瞳仁的眼睛;而血絲,
交織成網。曾經,有瘋子
吞下一枚果實,高喊:
「我肚子裡有一隻眼睛,我要用它
在黑暗裡尋找光明。」譫語,讓學者
抬舉為詩。「啊,這偉大的朦朧詩!」讚譽,
自喪禮的巨嘴迸濺,就像偉大的
熱水瓶,永遠噴着朦朧的水霧。
然後,在異國,瘋子揮巨斧,砍死了
兩個盲從的性奴;血,污染了
文明的海岸,卻沒一頭
偽學者,一條真爬蟲,曾用毒牙
替「詩人」磨斧而負咎。
當「國際詩歌之夜」夜深,
「世紀名人對話」話落,揹着一籮筐
怕光的眼球,喪禮反其道,去頌揚
黑暗:「攀上病樹的高枝,遠望,
有最迷人的晦冥。」牠匍伏着,用屬於
爬蟲的國際性姿勢,三跪九叩,恭迎
長夜的臨幸。

二、喪義

第二頭龍,叫喪義。飼料
填飽的人,蹲在紙漿湧動的河岸負暄,
文化,在趾旁化為糊,淪為醬,風乾之後,
重生的白紙,將印上諄諄誘導
新一代猿猴的圖案,譬如:一個
黑濕的洞穴,腐草叢裡,鑽出一頭
手握剪刀,忽然,扮演聖者的喪恥龍,
龍說:「剪刀,能裁掉世間萬惡;我願意
負軛,成為唯一的,操控剪刀的活物。」
喪恥得勢;喪義,早風聞。擁護
得勢者,是潮流;四喪
是潮流的基石,即使那是蹲廁上
墊人腳的四塊基石。
文化淪亡的都巿,喪禮,提攜喪義;喪義
得入虹箱,即頌揚喪禮,兩條
帶菌的蜥蜴,膨脹成
文化大使;大便,大使,飼料人
視為同義;而對與錯,利與弊,香與臭,
學四喪的四喪學權威
宣告:那只是觀點,或者
角度有異;趴下來看,
賤,是榮貴之前的蹲伏;
奴顏易蛻,婢膝,根本是助跑,是竄向
龍門的,必須的跪姿。
大使推崇文化,但不推崇
比自己高尚的,只推崇
比自己低賤的;不認同
比自己深刻的,只認同
比自己浮淺的;對諂媚,他報以諂媚,
摶扶搖而上者,從此,
不是大鵬,是比翼的惡鳥。
「指鹿為馬者,當剮。」語畢,這喪義,卻把
瘟馬,評為好鹿;把馬房,稱為書院,
以院長之名,販賣
帶菌的「鹿血」,且放言:
「鹿血,乃書院派菁華。」
不是沒標準,是人,故意把標準毀壞;
不是沒批判,是人把批判,誣為毀壞;
不是沒公理,是人害怕公理,於是
把公理婪燒。
世上最壞的,不是壞人,是把壞
說成好的學者;最賤的,不是賤人,是把賤
說成貴的權威。
不能活在正常天平上的,架起
另一座天平,用浮泥
為自己造像;馬戲台,都改作講壇了;壇上,
有酬神的餖飣,有供鬼的
學術會議。
拼湊,再拼湊,要掩飾淺陋?拼湊新辭。
一個壞小販,髹紅一枚壞橘子,誆人:這是
一個「前現眼蘋果」。壞小販,跟壞小販
結盟,世上,就冒起無數「前現眼學家」。
喪義,批發歪風吹熟的
果實;熟客在「蘋果」上
畫了一個嘴巴,牠順勢推論:
這是一個「前現眼詩人」。
無根柢的醜物,合力害
標準喪失,價值崩壞;然後,
登壇評詩,論文,月旦人類;
笑話,從此,稱佳話。
在四喪的天平上,名,再不分
高名,盛名,惡名,臭名,賤名……
有名,則尊;靠吮痔而蜚聲者,騰達。
「新時代,要有新思維。」喪義
沒智慧,但會拾牙慧。
舊思維,是禮義廉恥;新思維,是什麼?
一塊屍布,纏過著名的爬蟲,剖成
綬帶,割成勳章,就足讓
受封者,承恩載澤,昂首上路。
譴責?譏諷?那是你沒趕上
未死先入箱的榮寵。
只適合蜥蜴繁衍的新時代,受害者
都沒有面孔,但害人者,輝煌地
留下噪音與形相。
生命木化,瘴翳的熱帶雨林,每一株樹
都忘記根柢,憑空向上。
「要存在,就得曝光。」為了曝光,
就得突圍,得排眾。
一個文盲,要突圍當校長;
他不去認字,去送禮,
去討好就要榮休的校長。揭發他?
那是構陷,是誹謗;責他在課堂
種菌,卻總有喪義迴護,感恩者,嘴角
早備有敗血病毒,隨時圖報。
一向由黑暗栽培的邪祟,聚光燈下,
竟失控地萌芽,茁長。
飼料人崇拜的,是不斷點水的蜻蜓;一隻
百嘴鳥,寰宇萬事,皆能置喙;雖然,
沒一句話到題。一個進不了一百道門的
門外漢,擅長曝光,即成為
一百種專門學問的
專家。小學生結隊郊遊,看到稻草上
鼓脹的皮囊,充了氣的
死人,浮晃在每一塊瘦瘠的田上,
一重重的烏鴉,堆砌出一場場
名氣瀰漫的演講。
「我要做這樣的一個巨人。」學生說。
為了和諧,老師不會戳破
矗立暮色裡的膿包;因為膿包,尤其
死去的膿包,不會指罵:
「沒敲中骨節眼,豎子喝什麼采?」
總是等一個作家出殯了,喪義
才去扶靈,總是虛抬着一個
空紙箱,做一頭永遠的孝子;
但親娘活着,從不供養。
「說到底,我們需要適時,而且熱愛
抬棺材的人。」
「標準,既然不能喪失。膿血,流到
臨時仵工肩上的膿血,總算是
一種繩墨。」校長明智,明白
為師生進補,有「喪義式書寫」,
這痰涎構成的「現代主義」。

三、喪廉

第三頭龍,叫喪廉。禿鷹棲息的
高樓,豔陽,烤出一室肉臭;
當雲梯,伸向「虹箱會」的
窗戶,才揭露三頭幹事,
已成腐屍。
神棍幹事,這五千年積穢餵養出的
毒蠍,這一頭「玄學家」,蠍尾,
還綴在腦勺,卻因為得道,得廣播頻道,
生前,一城蠢物,全奉為大師。
「大師,我便血!」
「便血,乃吉兆;過吉,屋中『水位』
置紅魚一尾可止。」便血而死?唉,那是
誤放了紅鮪。「能付錢,敝店有
獨家發售,能起死,能護生的赤口
紅鯊。」
某年,城中遍長紅草,紅草
高於樹,草梢如舌,向北而傾。玄學家
批註:「草,而知舔主,
主大貴。」紅舌草,從此,定為城草。
清晨,小學生肅立,向操場上的
紅舌草敬禮,聽幹事校長
訓示:「北舔……北望,是應有的
風節,應有的高義。」北舔,還需
輪籌與引頸;但校長,大私
無公,廣植紅草,為黨,赤化校園,同樣
大貴。「人,要學紅草,舌尖,要與時
俱長;長而能越空,能邀寵,當為
人中龍,人中的科莫多龍。」
言論的橋頭堡,編輯幹事
納賄,邀校長進駐;教授吟風時,講師
弄月;寒夜圍爐時,爭吐新詩。堡外
有惡鷹,那夜,又吃掉一個
反對吃人的人;揩血,有這幫軟骨人
扔出來的字紙。
「鷹,沒禁止我吃魚湯粉;我怎好抗議
鷹吃人?」校長明白:奴隸主,最愛奴隸
獨善其身。禮義恥,三頭幹事
腐了,但喪廉,最會吃腐的總幹事
永存。「廉,是我大貪的本錢。」吃腐的
善長,所盼者,唯劫火與洪澇;
牠勇於募捐,最明白:
有災,就有愛;有愛,就有善款;
而善款,可以買官。
做官,當舔主;惡政,為禍五十年;
牠蓋了五十座牌樓,頌恩。用民脂,
民憤,換飼主施捨的一塊
皮屑;皮屑扣到襟上,這榮譽証,嘉許獎,
夠讓牠掌控虹箱。
「強光照豬,豬,就是偶像。」喪廉
弄權,果然照亮一頭
又一頭的豬;然後,豬玀同唱:
「虹箱,日夜提升民智。」當喪廉
自雲中降下,那瘦骨嶙峋的
一具裸體,頭上,褐羽翛然,鴞目瞿然;
這人不人,鳥不鳥的
一頭惡鷲,信奉的,是凡惡可恕,凡罪
可宥的上帝;當諸惡,假上帝
而行;最鄙賤者,身沐虹光,可以
統領矜貴;下流,忽爾
指點高尚;畸邪,撻伐中正;
虛偽,取締真誠;妖媚,擠兌莊敬;
抄捷徑,為浮名而履險者,聲討
正途上的行侶;鴟鴞,才與黑暗
結盟,即啄萎一夜的燈花。
「別忘記行善。」喪廉,在擔架上
仍舊向信眾募捐。善,就是先播毒,
待死傷枕藉,再送倖存者口罩。
迴轉木馬的蹄畔,日升月沉,稻草人
只謳歌馬背上的木偶,那雕鏤的
笑容,對是非,黑白,對一團團專門
烘托爬蟲的灰霧,再不存嘲謔。
當一座城,任爬蟲聯歡,月再清,
也早釀成濁酒;酒罎裡,無舵的
船,在浮蟻上翻覆;遇溺者,
渴求貪腐者遏止貪腐,勾結者
杜絕勾結;甚至,妄想獨裁者
消滅獨裁;而喪廉者
探爪罎中,撈起一船
又一船的奇貨,「得人心者,得天下;
要肆虐,就得趁低
買人心。」善爬者,最配教人
跪行,「先做奴隸,再攀上
奴隸主的高枝!」雖沒垂暮,枝上
爬蟲,就稱爺;蜥爺
不乘車,自有嘍囉抬轎,同黨喝道。
不必同心與同德,吮痔而升者,自有
同醜和同腐,爭呼:「嘴有漿血,皆為
同志!」稻草,從來
聞風匍伏,簇擁向
施肥者的門牆。當百變蜥爺
集百毒,成一隅之長,在官邸,牠用
人血,哺養了一池錦鯉;
錦鯉,吃飽了,一天比一天
紅。「主子南巡,定看到我奉獻的
這一池赤心。」

四、喪恥

第四頭龍,叫喪恥;堪稱
百病之源,百菌之首,瘴癘哺養的一匹
異獸,眾邪與諸惡的
領袖;最後的,也是最先的,因為
恥喪,則無事不可為;文盲匯聚的
都巿,識字滿百,可以填詞,入樂,一城的
歌台舞榭,流浪犬吐出的
飽嗝,節拍暗合
暢銷的譫語,流行的夢囈。
「毀壞文化者,必先毀壞文字;文字
毀壞,」自有學者倡言:
「稻草,是另一種思考。」
芙蓉如面,魑魅造字:這面,從此,也是麵。
一個「鈡」字,讓蒼生
以為「黃鐘毀棄」,那醒人的黃鐘,等同
黃鍾,是醉人的酒器;從此,讒人
必高張,賢士定無名。
「邪字誤人。」背時者,縱肯激濁,
敢揚清,蛻化成填詞人的喪恥,不陰不陽的
一隻屁精,卻乘機
舔主:「歧視邪體字,那是對
『內地文化』的歧視。」為了獻媚,
這「外地爬蟲」,填詞
用邪字,也用別字:「乾是干,幹是干;
乾死一個干部,等如幹死一個干部;生命
鳥毛輕,填詞,先吮痔!」
不識「選字」者,樂起時,即隨爬蟲
伸舌,探入最黑暗的糞溝。
「文字,只是小道。」痰迷作家附和。
填詞人,用狼毫題字:「我們將邁向
骯髒大道。」墨氣,熏人嘔,近看,
一勾一捺,全是蠅屍。反正大道,
是「康莊」?是「骯髒」?無關宏旨;
衣食足,又何必知道榮辱?
五千年,科莫多龍的嫡系,由無知
走向無恥;入過虹箱,沐過紅水的
巨蜥,頂着御製光環;走得穩,走得
囂跋,因為一路墊着
正直的枯骨。
「恥,是前進的障礙;壞大事者,莫如
陽氣。」錦鯉,生了陽具,能游得好?
能游得遠?要乘風躍登
龍門,能不卡在楣上?牠多慶幸
無根,無種,但筆底
有濃墨,有重彩,能為最猙獰的巨臉
撲上厚妝。「自宮而榮,是榜樣,
更是偶像。」防腐液裡沉墜的
殘陽,福爾馬林醃起來的,這一截永恆的
朽壞,在非黑非白,無黑無白的
畛域,成了聖物;一隻腐乳瓶,竟上接
千年惡業,百代愚頑。
女伶不識字,祝願「國家娼盛」;學而休,
則整形,修貌,恣意賣淫;淫而優,
出書;書,才六個字:
三個,是名字;另外三個,是
白字、錯字和別字。她趴地聳臀,笑銜
通渠棒……媚態,又何止橫生?
妓,憑書貴,學子捧讀,遇喪恥學者
精研,竟還發現:不學無術,也是一門學術。
「浮淺的最低點,有深度;
空泛的最內層,有實質;
虛偽的最暗陬,有真誠;
欺詐的最盡頭,有良知;
猥瑣的最高峰,有端正;
諂諛的最巧處,有諫諍;
無恥的最黑隅,有風骨;
貪腐的最終極,有無私。」然後,喪恥
總結:「我假公,正為彰顯最蕪穢的門庭,
有一樹婆娑的高潔。」
宣淫,換個角度,就是授業,
當「賣春宜早」成為「文化潮流」,
廁身黌宮者,對一灘「文化現象」,能不
「解構」?能不邀來盛世名娼,作連場的
「學術交流」?在其位,就得
謀其私;名妓,正好烘托一頭顯赫的
龜奴;只要五分鐘,五分鐘
現身虹箱,即成光耀塵寰的老鴇。傳媒,
或者淫媒關照,就享高名,得厚利。
鎂光燈,千座白矮星在鼻頭前晃亮,
當這五分鐘的上帝,牠失常,失態;而且,
失語,面對短裙窩藏的那一方
玄秘,牠猛然想起:學者,尤其
「比較文學」學者,總得擺出一個
姿勢,能深烙人心;總該問一問
女孩:「你有沒有衝動?有沒有欲望?
去『梳理』……去『梳理』自己那一粒
青澀的果仁?」問完,驚覺麥克風
塞在墊後,屬於牠的永恆圖像,經虹箱
轉播,竟是猥褻的「臀間找棍」。
「墮落,原來也是一種文化。」
學子驚悟:無恥,則有譽,賣身求寵,
最堪效尤。當掌聲的濁潮,席捲
千里,誰敢問:
沒有結構,何需解構?
沒有奧義,何需精研?
沒有深意,何需索隱?
沒有幽微與委曲,皮毛俱見,「教授,
對一個女孩,你何苦抽腸吸髓,
扯着人家的筋脈攀升?」
目不識丁者,鄙;只識丁的人師,成了
人患,更鄙。「在這片無涯學海,印上
你笑顏的大迎枕,是渡我的浮槎。」課餘
同交歡,「為了報答你的舌頭,」女伶
感恩,盈盈低語:「下一場,我準給你折頭。」
害文化淪喪的,悲文化淪喪;腐土,
散發惑人的妖氣,歪曲的樹上,沒一顆
能堅守的果實,除了太陽。

1-2011初稿

最後修改日期: 9 12 月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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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壞文化者,必先毀壞文字;文字 毀壞,」自有學者倡言: 「稻草,是另一種思考。」 芙蓉如面,魑魅造字:這面,從此,也是麵。 一個「鈡」字,讓蒼生 以為「黃鐘毀棄」,那醒人的黃鐘,等同 黃鍾,是醉人的酒器;從此,讒人 必高張,賢士定無名。

「目不識丁者,鄙;只識丁的人師,成了 人患,更鄙。」 不正是今日之寫照。

作者

二十年前做《明報》副刊編輯,某天,有一個新職員來跟我說話,每句話開頭都是:「我讀phd的時候……」譬如,「我讀phd的時候,就愛性騷擾女同學;如今,我讀完phd來上班,自然也性騷擾女同事,沒想到她們對一個phd的騷擾,竟然要去報警……」法律,不能制裁這頭賤物,於是,牠一直在那份「最有公信力的」報紙,一直phd下去……

受害者 都沒有面孔,但害人者,輝煌地 留下噪音與形相。 那樣的輝煌是多么令人憎惡。 以本人低智的言語也要說, 四龍比任何樣貌奇醜的物事更可厭, 比腐肉更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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