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澤雄

  人,置身熱鬧繁囂容易迷失;寧靜,孤獨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城市人,總是迷失的一群。在北京進修的日子愛逛故宮,黃昏,遊人稀落,夕照裡的紫禁城美極了。面對着昔日的宮牆,總禁不住神遊物外,浮想聯翩;於是,我畫朱紅宮牆下幽熒的燈火,畫提燈的女人,裸體的,頭上寸草不生;從第一次畫「光頭宮女」開始,竟不知不覺的,愛上畫光頭的女人。 無論紅牆,磚牆;牆,都予人一種圍、堵、困的感覺,端着一盞似滅未滅的油燈,暗夜裡,尋覓走出困局的路,或者,正是好多現代人心底隱藏的渴望。

  寫實,我是喜歡的;但不愛「真實」。太真實,或者說,太具體了,只會重複這個世界的表象;而且減弱想像的空間。我的作品,表達的,是我的情緒,我的寄託,是地鐵站,是電車,是稻草人,是小丑,是和尚,是荒山裡的夜遊人……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物,都是我;不同的,只是色相而已。

  一九八九年開始,第一幅以地鐵站為題材的作品,我至今依然眷念:冰冷,孤寂,恍如迷宮;牆身簡潔,排列有序,看似相同,卻互有差異,就像一座城市的縮影。無論是暗紅宮牆還是鮮明的地鐵站牆壁,總是在冷漠孤寂的時候,才散發出詩一般的魅力。從地鐵站的全景到局部,最後,只剩下一方方郵票大小的馬賽克,掐指一算,我用了二十多年去清洗表象,去除枝節,就像剝大白菜一樣,終於剩下最單純也甜美的內心。

  藝術不是魔術,不是一覺醒來,心血來潮就能「變」出來的;真正的藝術家,必有其軌跡可尋。秦俑系列,構思源自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妻子死去十年,詩人筆下的思念和追憶撼動人;讀着,就生出畫意。黃安石詩:「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蕭索的秋景,斷腸的日暮,思之倍感悽涼;對死亡,各人自有不同的詮釋;我卻偏愛這樣的畫面:一種恍如隔世的蒼涼。5-5-2012

最後修改日期: 23 6 月 2012

作者

留言

文中提到「黃安石詩:『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詩作者應是黃庭堅。

    原詩如下,請先生參考: 黃庭堅《清明》 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一曰「荒冢」)自生愁。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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