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龍

編者按:感謝《海峽詩人》提供詩稿

《父亲的摩托》

绵延的电线连着远方,天空中
一只落单的鸟,像公交亭下等车的女孩,
父亲骑着摩托,载着生病的我,
穿过茫茫的暮色,和越来越沉的荒凉。
立秋刚至,草木还未在经验中枯黄,
石头和石头一样的事物,
继续以流动的方式柔软下去。
那是他的儿子,透过后车镜,
看到父亲不再年轻的脸,像骨头一样,
在生活的碎片里,反射出坚硬的光,
这车前的那束灯,是父亲撑开的手,
照着隐约的童年,以及前方
逐渐暗下去的路。我坐在车子后座,
就像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
在那个芒果成熟的季节,
父亲抱住我的双腿,我抓着父亲的头发,
穿梭在溢满稻香的羊肠小道。
可现在,这个一脸皱纹的中年男人老了,
他的儿子也已经当上了父亲。
在这条无始无终的公路上,
他们正以另一种形式,穿梭在另一个
即将变成记忆的日常里。仿佛时间
又一次停止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妻子,
那个平静的时刻,
是我的第二次出生。

《寂静岭》

刚下过雨的草地,露气逐渐散去
从林间传来的布谷鸟叫声,混着清晨通透的寂静
像积蓄了一股明媚的力量
我坐在床沿,看着熟睡中的小宝贝
有时候,他翕动着小嘴
嘴角轻轻咧开,像梦见阳光中跳跃的小鹿
有时候,他会像小羊羔一样
把手举过头顶,贴在柔软的耳朵旁
像是听见母亲从森林深处,微笑着慢慢地走了过来
有时候,我想着他快快长大的样子
在那无限的流逝中,和他的父亲一起赶着火车

《想起酗酒的卡佛》

他在怀念俄勒冈州的新月市
等于我在怀念那扇没有火车头的门
我到过那里,只有我到过那里
金灿灿的稻穗,在月光中泛起微澜
我到过那里时,风停住了
成群的犀牛在空荡中四散开来
我看见他酗酒后平静的双眼
他凝视着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等于一种悲悯覆盖一种悲悯
所有的人都在说,你无法再回去了
那生活的父亲,捕鹿人的脸
就是那片深蓝的海,涌起的赤潮

《白露以外》

白露到了,一定还有什么未曾结束,
比如芦苇荡突然飞出的鹭鸟,比如存在,
秋天枝头上那些乳房一样的果实,
比如每周五赶大巴的傍晚,有时候
突然就下起雨,这雨好像是多年后的雨,
隔着玻璃,一定还有什么未曾倾诉,
比如瓦片落入池塘溅起的水花,
比如在雨中奔跑的街道,鱼鳞状的房子,
比如你离开了他们,那些令人
心碎的事物,那些白露以外的流动,
那个成为父亲的少年,他在夜幕下
踽踽独行的身体,装着我荒芜的灵魂。

《突然的问题》

“谁把我们关在黑匣子?”
我躺在沙发上休息,突然就想起这个问题。
屋子响着麦斯米兰的民谣。
仿佛来自河流,我在河流上面看见了
月光在缓缓移动,时不时地
有浪花跃起。显然,这场景与那个问题
并不协调,甚至还有点哥特式的叛逆。
但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那个年纪,我都做了什么?
如果不封住我的嘴,我会告诉你全部。
就是那个秋天,树叶都黄了,
我爱上了一个大眼睛女孩,并在七年后
娶她为妻。多么漫长的七年啊,
但好像才刚刚开始。我骑着单车,载着她
从巨大的U型坡,滑下去又滑上来,
在某一个高度停住,我们开始亲吻。
天空的云朵就像科隆小镇的河流,
它流淌着,把记忆带到七年以外的地方,
(那时生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现实)
每到夜晚,街上的灯都会亮起来,
照着每一个安排好的事物。我是其中的一个,
银盘子切好的苹果,以及冬天的某个深夜
你在玻璃杯里为我准备的牛奶。
我应该感到幸福,至少那个突然的问题
并没有让我立即沉重起来。

作者簡介:林宗龙,男,1988年生于福建福清,现居福州,福建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诗刊》、《人民文学》、《诗选刊》、《星星》、《福建文学》、《诗林》、《中国诗歌》等刊物,获首届复旦“光华诗歌奖”。

最後修改日期: 7 10 月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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