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黃澤雄.詩:陳德錦

誰叮囑你在這一站候車?
誰向你說明下一站的風景?

月台 Ⅰ

從上一個、再上一個
世紀,從蒸氣的迷濛
到柴油的薰嗆,
從電氣化沉重的節奏,
到懸浮的虛空:
不管動力或速度,也不論
早晚和陰晴,我們都是
過客,箭一樣被激射到遠方,
當月台是弓弦,卻早已不是
你的家鄉:下一個月台
差不多的走道,
差不多的電梯、商店,
只是錯覺,生命
這樣地變化,那樣地伸延。

靜音車廂

人潮是一種逃難的方式。
順流或逆流你進入車廂,
這蓄意消音的工程始於
上一個世紀,把疲倦、忿怨
和絕望,用麻醉藥
淨化為一列和諧。
昏睡中,你早已聽不到
時間另一頭有人喚你,
即使聽到,你也不能回答,
管道裡幾百部手提電話
發出的留言,嗡嗡如蜂語,
在大氣中交纏或追撞,
埋入地底,成為下個世代的
時間錦囊。

黃線

莫內印象中的臉孔
在厚玻璃上釀造一種幻影,
那真身,隱藏在人叢裡,如同
濕黑枝頭上一朵隱藏的朝槿。
她的肢體你似曾擁抱,
卻在另一個世紀。那時
你在另一個月台等候
一班列車,亮起的紅燈咄咄逼近,
不是開往你的終點,停了又駛去,
匆匆帶走一個黃昏,你仍站在
黃線的後面,看見一張臉孔,
你似曾凝望,在車內,
如今只能凝望:窗外的薄暮,
遠去的樓房,疏落的樹木。

月台 Ⅱ

上世紀小說裡才出現的
情節:只因依戀着上一站,
風衣給氣流吹開釋放了溫熱,
雨傘吹翻了像一朵凋落的玫瑰,
月台上的離離合合才牽動人心。
但明日隔山岳,世事
兩茫茫,當高速的列車
駛去,當整個時代
也經歷危橋和險洞,
在暴雨中盲目衝刺,
還留得下一串履痕
在無盡枕木的另一端?

終點站

無形的手,引弓發矢,
匆匆送走一群時間恐懼者,
也遺棄了一堆速朽的風景。
但總有一班列車,
在黎明之後駛來,
挾帶一排空空的座椅,
讓另一群後補者坐滿,低頭,
重構一幅美麗的遠景。

滑行的車輪跟鐵軌摩擦,敲打
脆弱的聽覺,閉目,
是古舊的海浪、送行的鼓角,
在耳邊迴響。你看看錶,
朝人海徬徨逆流,
日落了,車站的出口
隨你的腳步縮小,縮小為一個符號。
你來自這一個想像的距離,
如今又回到起點,再次去觀測
月輪的圓缺,人間的陰晴。

2013.7.20

最後修改日期: 17 8 月 2013

作者

留言

我們都是 過客,箭一樣被激射到遠方, 當月台是弓弦,卻早已不是 你的家鄉。 ---寫得太好了!

陳德錦 

列車,改變城市面貌,扭曲時間意義,穿山過河遁地,走得快似飛機,是金屬、死物,卻像有生命永不疲勞,值得詩人從不同角度詠寫。阿民出題,我作個引子,大家可多投來,好讓我早些收起這塊醜磚。

難得一見的好詩!

陳老師您好 

我是你在嶺南時的學生,請問老師現在哪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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